第四十五章 黑鸦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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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青龙】
“请您放开他吧，师父。”一抹霞红，绚烂地燃烧在这平台之间。这道方才现身的女子径直冷然地压迫着众人的气势，不禁让人凭空便产生了一种畏惧而意图俯首的错觉。
——她是谁？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竟会让巽风如此惊愕？
“……”巽风只定了定神。待得面上那缕惊愕之神色渐散去之后，他方才回复本来的邪异气色：“我是不是听错了？倾衾公主，居然连你，也想要保住他？”
“自然。他是我的护守，我的侍从，我自然就有责任和义务来护他周全。所以，师父，还请您高抬贵手，饶恕他吧。”虽然本该是一副求情的模样，但是这女子脸上神色却终究还是显得那样的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直叫人心生厌恶。
“公主殿下，您怎么过来了……”一旁的龙城不禁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那公主，却终究还是在那公主的冷面之下，不再言语。
——原来，即便是神灵，彼此之间也还是有尊荣和权势倾轧的。这所谓的神灵，竟也是分等级的！我当真是没想到，原来，这世间上所存在的神灵，居然也同这普通凡人一般，争权夺势，耀武扬威！难怪，巽风对那些神明打心底里都是蔑视而愤然的。
“哼——”如此思虑间，我不免一声冷笑，然而却也听到身前那依然利用尘陌扼住明镜圆喉咙的巽风竟也冷然一笑，并不放开。
——眼见如此，那公主便应该摆出架子了吧。
果然，倾衾公主只眼色冷然地向前迈出一步，尽述冷语：“师父，您曾于弥月有恩，弥月终生不敢忘。本来，弥月是不该向您要这个面子的。不过，当日您曾经答应过弥月，说这一生一定会满足弥月三个的愿望。那么如今，便是弥月向师父讨要第一个愿望的时候了。”
“就为了这样一个烂人？”巽风挑起眉毛，冷声呵斥。他绝没有想到如此之人竟会使得这公主甘愿放弃一个愿望，而他自更没有想到，这样的许愿，却是这公主主动所提及的！难道，死灵之城的尊主，竟落魄到如今这副需要拯救如此烂人以保全死灵之城护守的田地了吗？难道，就因为冥王故世，幻龙失踪，那死灵之城便已然成了一座空城么？
可是，那公主终究面色不改，也看不出她究竟是什么心态：“于师父您而言，或许如今的弥月也是不堪入目的。但是，于弥月而言，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是至亲的家人。无论他们犯了怎样的过错，弥月都有责任护他们周全。所以，弥月恳请师父您大人有大量，宽恕他吧。如果师父您觉得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尽管吩咐。能帮到您的地方，弥月自当竭尽所能，以报师父大恩。”
“如果，我今天不答应你，一定要他死呢！”
看来，巽风是铁了心要在这里闹出点动静来了。而我也不禁偷偷捂了捂心口，却是暗自高兴着暗忖道：说实话，对于你们这些曾经迫害巽风的人，如今，若是换了我来，只怕心会更加狠毒！亏得自己跟着巽风这么多年，方才居然会以为，他也是个会轻易拜倒在权势下的懦夫呢。真是可怜自己！
听得巽风如此答复，倾衾公主不免也为之一怔，但却终究很快便恢复了神色。然后，一道霞光炫起，她只冷着面从巽风身后走了过去，似看了看那黑衣女子，继而冷然道：“师父，如果我答应您，将您曾经失落的双眼予以奉还……”
“听起来，很划算。”听着巽风似急切打断的话语，我却不免为之一愣：对啊，巽风的眼睛……可是，如果，以前他的双眼被人剜掉了，那么如今，他面上的双眼……啊，对了，巽风曾说过，如今的他，和以前那个青龙的身体，并不一样。那么，如果是这样，就算巽风可以再度拥有他的眼睛眼睛，又如何呢。不是一样要再次承受剜眼之痛吗？
“好。既然您允诺了，那当着诸人的面，请您务必守信，绝对不可反悔。”霞红女衣只悠然转身，眼角之上，不禁冒出一股让我心寒胆怯的光芒来——那是什么意思，为何在我心上竟会有一种被人算计了的感觉油然而生？
“今日，弥月必将属于您的弑神双眼亲手奉还。但是同样，作为代价，师父，务必请您带着您的朋友还有宝具，离开此地，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好。”巽风没有犹疑，他答应得斩钉截铁。
霞红的衣衫，翛然停在我的眼前，巽风的背后。那方尊贵的公主本以为巽风还会犹豫，但却终究让她吃惊，却又很快释然。她只偏过身子，眼中极尽漠然神色了冷看向那方蓝羽身影，她似胜券在握，勾起她的纤纤玉指，却直叫我厌恶、恶心。
“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谁要你救我！”却在此时，偷得巽风心间一时放松而使得那尘陌和水虺颇有松动，那明镜圆不禁一声大吼，抬起右手竟生硬地直朝着自己的左臂上猛然发力。一时之间，只听得一记骨骼碎裂血肉撕碎之声，于这平台之间便直炫起一阵凛冽的血秽之气。
然，还不待得众人有所警觉，那明镜圆竟是猛地冲开众人，直冲进中间的通路，在那黑暗之中赫然一记高声呐喊：“喂，雪神殿的护卫者！我偷走的宝物就在这里。有本事，你就跟我进来拿呀！哈哈，哈哈，我倒要看看，看你们之中，有谁敢在怪物峯岚的面前胡作非为！想让我死？我就
拉着你们一起，死无葬身之地！”
“可恶！”良久不曾插言的黑衣女子只愤然骂出一句，便直纵起身影，追击过去，“不！赤枫之舞，不可以被你这样的人祸害！”风骏一声悲鸣，那一身黑色飞鸦舞起，以一种迅疾之势急破开众人的阻拦，冲上前去。而后，便只有那无尽斩击之音震绝山洞岩壁。
“等等！”眼见如此，巽风终于停下了与那公主的交易之举，他只急切地追了过去，神色冷峻，好似那所谓的峯岚决然是个不可侵犯的暴戾怪物。
——巽风……在你心中，终究是深深地眷恋着这黑衣女子的吧。即便前方是险境，即使前方是地狱，即便你一旦去了就不会有归途，可你，却终究毫不迟疑地冲了过去。巽风，莫道是，她自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吸引着你吗？而大抵，我的身上却是决然缺少那种独特的东西的吧……
我自看得真切，却又宁愿自己从不曾亲眼见到这样的一幕。然而，纵使我是有多么不情不愿，而他，我所深深眷恋上的人啊，为何，于我面前，你竟会如此迫不及待便要离我而去……巽风，那是险地！而你，可愿知晓我的心意？
“怎么会……这样？”一时之间，眼前这景象变幻得也未免太快了些，而我的心绪也早已混乱不清。可是，正待我惊疑难决之际，却只听得身前那弥月公主只悠然声起——
“糟了！龙城，现在，我们可如何是好！那里是蒙山，是峯岚殿下的领地。万一，万一他真的冲撞了……后果不堪设想的！如果师父他在这里失落了性命，那我……我可如何是好……”令人奇怪，此刻的弥月公主却竟像是个失落了主意，完全没头没脑的蠢女人。
“别慌。”身旁的龙城只轻然地揽住她细柔的肩膀，用一种极亲切而温和的软语道：“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先跟过去看看吧。——明镜圆，他到底是不安好心。倘若，他当真引得他们冲撞了峯岚殿下，也不一定就是最糟糕的事情。最可怕的，还是他们冲撞的不是殿下，而正是那个翎飞公主，若真如此，可就是神仙难救了。”
“好，我们马上跟过去看看。”收敛起脸上的疑虑，弥月也终究恢复得和先前那霸气十足的公主势态一般了。
“等等，你们，可以带上我一起过去吗？”我只有些紧张地喏道，生怕又惹到他们了。
不过，还好。那倾衾公主只淡然地看了龙城一眼，便道：“好吧，那就麻烦龙城你了，带上她一起过去吧。”
“嗯，你先走，我随后就到。”话音一落，那弥月身影便渐渐隐去，直在我眼前化成一团红霞，很快便只烟消云散光华暗淡——她，恐怕已经离去了吧。
可是，纵使只如此动作，却终直叫我一声惊叹。而随即地，在我耳畔便响起了那一道天底下最温和的声音，不禁叫人心如鹿撞，“你过来，抓住我了。待会儿，出了这山道，我会唤出一只渊雀。到时候，你可得当心，千万别摔下去了！”
“嗯，我知道了。谢谢……”
就这样，我，夜舒，自是生平第一次跨入了那蒙山之境。
蒙山之中，果然是个令人惊奇的地方。这里，一切都显得是那样的美丽，安详，仿佛所有的生命都在茁壮成长，没有任何山外边的悲凉气息，即便外面依然还是腊月寒冬，而在这里，却一如春季，温然美丽，生机盎然。
——当然，前提是我假意忽略掉蒙山这最西北角上驻守的一些军队。他们，应该就是这弥月公主的护卫军了吧。而在龙城唤出渊雀飞出那山洞第一眼看到他们的时候，我似有意无意地数了一下：果然，好少的人。加起来，似乎连我们一个村寨的人数都比不过。却没想到，这众人口中尊贵的弥月倾衾公主，竟也只是这般的可怜和悲哀，竟连过百的属下都不到！
可是，正当我的眼神掠过那丛林叠起的地方时，却只听得那山林之间赫然一记女声——
“休走，把赤枫之舞交出来！”不知从哪里召唤出来的黑色飞鸦，那黑衣女子只稳稳地坐在飞鸦背上，手里的镰刀在虚空之中也肆意地飞舞——而她所控制那副镰刀的，却是一段冗长的铁链，竟也使得是出神入化，让我看了都不禁目瞪口呆：果然，好厉害呀！
只是，纵使如此，那前方飞驰的明镜圆却终还是不免冷声嘲笑：“来呀，哈哈，我倒要看看，是我入地狱，还是大家一起下地狱！”
如此言语，直叫那黑衣女子不禁更加急迫地追击而去。只是，在她身后紧跟着的巽风却终是难以救援，即使呼喊，瞬步追上，却也终不免眼看着她再次迅疾飞动而去，失落目标。
只是，在这同一时刻里，我们谁都没有注意到，在这样一座即使坐在渊雀背上却依然只觉得没有尽头的山里，正有一位美貌倾城身着杏黄韬光养晦裙的女子正手携着一方编织竹篮。她只轻然微笑着，一边采撷着那遍地生长至完全成熟了的色泽金黄且晶莹通透的玉银小果子。而在她的身后不远处，正有个英伟不凡紫罗兰色软袍加身的男子正悠闲地饮着玉液琼浆。一时间，女子莞尔一笑，朝着那男子看去一眼。而也正在此时，那男子也柔情蜜意地朝她看过来，唇角间只有种安然惬意的神色。
——这二人，便是峯岚殿下之青鸟，及翎飞公主霖儿了。
“铮！”正在那霖儿在那林间快意地采撷着玉银果之时，身前半尺处赫然便闪现出此等弯月镰刀。末了，还不待她作何反应，那又被凌空拽起的镰刀却竟兀自激起了一块小碎石，直打在那霖儿的眉心，叫她一时躲闪不及，竟是猝然倒地，转瞬之间竟是流下一脸的绯红血液！
“霖儿！”青鸟不禁一声惊呼，急冲上前来，忙相扶而起。
只是，那飞鸦却终是跟着那一闪而过的明镜圆追击而来。而正待那黑衣女子试图拉起那镰刀时，却只见青鸟竟是愤然一声，跳将而起，于他背上凝出一对翠绿通透的翅膀，直追击着那镰刀而去。
而后，还不待那翩廻女子有所警觉，底下的青鸟终是一把蛮力直将那镰刀刀柄扯住，而后便只用力往下一拽，便只听得那黑衣女子一声叫唤，一点防备都没有便直从那空中摔落下来。末了，翩廻终是一时难以自持地只在那地上打滚连连，难以停下。
然而，此时此刻，于她身前将其相形狩猎之人，却终究是那个名为青鸟，封号峯岚殿下，被巽风所惊为怪物之人！而拥有此怪物之名的人，又岂会对这样一道从天而降的擅入者有所怜惜？即便是她已滚得是遍体鳞伤，眉头染血，甚至还隐隐地滑入眼眶，直叫人看得心寒，然而，她所面对的青鸟却终还没有做出最后的惩治之举！
待到翩廻只滚落到那已然收起双翅的青鸟身前停住时，青鸟只漠然地丢开那一柄弯月镰刀，而后便直扯住那女子秀长的黑色发丝，狠狠地只将那将近半死的女子只一阵提拎而冷语喝道：“喂！你们这些可恶的东西，胆敢在这里任意妄为，惊扰我等！你知道这是死罪吗！”
“赤枫……之舞……”浑身遍体鳞伤血迹斑斑的女子只如此凄婉地念叨出这四个字来，便只双眼迷离，难以再行言语半字。
而青鸟自也懒得理她。他只漠然地将她摔到地上，补起一脚直踢在她的小腹处，叫人不禁只喋出一口血来。然而，虽眼见如此，那青鸟终只冷笑一声，道，“罢了。看你伤重如此，我今日且不与你计较。反正，今日我也有些兴致，想去见见你们的倾衾公主。如此正好，我倒要看看，这一次她又会替你们找出什么借口来了。哼哼！”
话音一落，青鸟便不再理会这落魄的女子。他只疾步回到霖儿身边，柔声相语，和刚才那似冷血无情之辈竟前后判若两人：“霖儿，你没事吧？伤得重不重？”他这方柔声软语，不比那渊雀龙城差劲。
只是，青鸟怀里的霖儿却并不直接言语，她只似被什么吓破了胆一般，浑身颤栗，直抱紧青鸟往他怀里钻去。一时间，她也不禁言语紊乱，声泪俱下：“青鸟，我看到了，我又看到那一双眼睛了。就是那一双，那一双以前被你所剜掉的眼睛……它回来了，它又回来了……青鸟，我好怕……”
“眼睛？”听得霖儿如此凄厉之言语，青鸟终于再次愤然而起，他只恼怒着回到那躺在地上难以动弹的女子身前，却是再次冷不防地直抓起她那污浊的秀发，拎起她的身子，狂燃暴怒，“又是你了！没想到，时隔已久，你这双可憎的眼睛，居然还敢出来为非作歹！”
末了，那颜色冷峻的青鸟终只冷漠地将他右手二指刺入那少女的双眼，发出铮铮刺响，却叫人不可抵挡——
“哧——哧——”
“咳……”神色凄厉之女子，就这样被他活生生地便剜出了那一双眼睛，一声都难以呼叫得出，只有那嘴边一抹血迹缓缓流出，污秽了整个世界里的平静！
末了，青鸟终只朝那双手上的眼珠子冷冷地瞪去一眼，然后便只随手扔在了那方倒地无声的少女身旁。血，清冷地从那女子的双眼之中流淌而出，无声地染红了那一对略带青色的眼珠：弑神之眼。
“青鸟！你——你竟然！”终于赶到的巽风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即便愤然至此，却终究还是不敢厉声斥责于他。青鸟，这个怪物……为什么，为什么竟会再次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来！难道，剜人双眼，当真是一种极有趣的事情吗？
“搞什么。”面对往昔里也曾为自己所剜出眼睛的人，青鸟终是半点印象都没有的。他只冷声蔑道：“你又是何人。你们的倾衾公主难道没有管教过你们，不可以擅闯我蒙山封地吗！”
“你做了什么。”巽风一时悲切，强压着心底无尽的愤怒了只冷语相问道。
“做了什么？你应该问她——看她都做了些什么。”青鸟轻然蔑道，冷眼看向眼前的巽风，却是丝毫不为之所震动——毕竟，他是青鸟，是这个世界上，纵使连天帝都不可奈何之人！而又有谁，能伤到他，能让他惊恐而畏惧呢？没有，从没有！即便，是巽风……
“姑娘，你还好吧……”纵使心中愤然，巽风也只得收敛起胸中怒火了。他只微微俯下身子，将那满面血秽的少女揽在心怀，柔声叹息，自也无语凝噎。
——是谁说，人是会改变的？
——又是谁说，青鸟和霖儿是善良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在我的身边，竟会接连地发生这样让人无言痛诉的事情？
——青鸟，青鸟……我，能奈你何？
有谁，能宽慰巽风的心呢？
我想，我不能，我做不到。因为，我感觉不到他的心了……
【梦境·青龙】
“请您放开他吧，师父。”一抹霞红，绚烂地燃烧在这平台之间。这道方才现身的女子径直冷然地压迫着众人的气势，不禁让人凭空便产生了一种畏惧而意图俯首的错觉。
——她是谁？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竟会让巽风如此惊愕？
“……”巽风只定了定神。待得面上那缕惊愕之神色渐散去之后，他方才回复本来的邪异气色：“我是不是听错了？倾衾公主，居然连你，也想要保住他？”
“自然。他是我的护守，我的侍从，我自然就有责任和义务来护他周全。所以，师父，还请您高抬贵手，饶恕他吧。”虽然本该是一副求情的模样，但是这女子脸上神色却终究还是显得那样的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直叫人心生厌恶。
“公主殿下，您怎么过来了……”一旁的龙城不禁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那公主，却终究还是在那公主的冷面之下，不再言语。
——原来，即便是神灵，彼此之间也还是有尊荣和权势倾轧的。这所谓的神灵，竟也是分等级的！我当真是没想到，原来，这世间上所存在的神灵，居然也同这普通凡人一般，争权夺势，耀武扬威！难怪，巽风对那些神明打心底里都是蔑视而愤然的。
“哼——”如此思虑间，我不免一声冷笑，然而却也听到身前那依然利用尘陌扼住明镜圆喉咙的巽风竟也冷然一笑，并不放开。
——眼见如此，那公主便应该摆出架子了吧。
果然，倾衾公主只眼色冷然地向前迈出一步，尽述冷语：“师父，您曾于弥月有恩，弥月终生不敢忘。本来，弥月是不该向您要这个面子的。不过，当日您曾经答应过弥月，说这一生一定会满足弥月三个的愿望。那么如今，便是弥月向师父讨要第一个愿望的时候了。”
“就为了这样一个烂人？”巽风挑起眉毛，冷声呵斥。他绝没有想到如此之人竟会使得这公主甘愿放弃一个愿望，而他自更没有想到，这样的许愿，却是这公主主动所提及的！难道，死灵之城的尊主，竟落魄到如今这副需要拯救如此烂人以保全死灵之城护守的田地了吗？难道，就因为冥王故世，幻龙失踪，那死灵之城便已然成了一座空城么？
可是，那公主终究面色不改，也看不出她究竟是什么心态：“于师父您而言，或许如今的弥月也是不堪入目的。但是，于弥月而言，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是至亲的家人。无论他们犯了怎样的过错，弥月都有责任护他们周全。所以，弥月恳请师父您大人有大量，宽恕他吧。如果师父您觉得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尽管吩咐。能帮到您的地方，弥月自当竭尽所能，以报师父大恩。”
“如果，我今天不答应你，一定要他死呢！”
看来，巽风是铁了心要在这里闹出点动静来了。而我也不禁偷偷捂了捂心口，却是暗自高兴着暗忖道：说实话，对于你们这些曾经迫害巽风的人，如今，若是换了我来，只怕心会更加狠毒！亏得自己跟着巽风这么多年，方才居然会以为，他也是个会轻易拜倒在权势下的懦夫呢。真是可怜自己！
听得巽风如此答复，倾衾公主不免也为之一怔，但却终究很快便恢复了神色。然后，一道霞光炫起，她只冷着面从巽风身后走了过去，似看了看那黑衣女子，继而冷然道：“师父，如果我答应您，将您曾经失落的双眼予以奉还……”
“听起来，很划算。”听着巽风似急切打断的话语，我却不免为之一愣：对啊，巽风的眼睛……可是，如果，以前他的双眼被人剜掉了，那么如今，他面上的双眼……啊，对了，巽风曾说过，如今的他，和以前那个青龙的身体，并不一样。那么，如果是这样，就算巽风可以再度拥有他的眼睛眼睛，又如何呢。不是一样要再次承受剜眼之痛吗？
“好。既然您允诺了，那当着诸人的面，请您务必守信，绝对不可反悔。”霞红女衣只悠然转身，眼角之上，不禁冒出一股让我心寒胆怯的光芒来——那是什么意思，为何在我心上竟会有一种被人算计了的感觉油然而生？
“今日，弥月必将属于您的弑神双眼亲手奉还。但是同样，作为代价，师父，务必请您带着您的朋友还有宝具，离开此地，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好。”巽风没有犹疑，他答应得斩钉截铁。
霞红的衣衫，翛然停在我的眼前，巽风的背后。那方尊贵的公主本以为巽风还会犹豫，但却终究让她吃惊，却又很快释然。她只偏过身子，眼中极尽漠然神色了冷看向那方蓝羽身影，她似胜券在握，勾起她的纤纤玉指，却直叫我厌恶、恶心。
“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谁要你救我！”却在此时，偷得巽风心间一时放松而使得那尘陌和水虺颇有松动，那明镜圆不禁一声大吼，抬起右手竟生硬地直朝着自己的左臂上猛然发力。一时之间，只听得一记骨骼碎裂血肉撕碎之声，于这平台之间便直炫起一阵凛冽的血秽之气。
然，还不待得众人有所警觉，那明镜圆竟是猛地冲开众人，直冲进中间的通路，在那黑暗之中赫然一记高声呐喊：“喂，雪神殿的护卫者！我偷走的宝物就在这里。有本事，你就跟我进来拿呀！哈哈，哈哈，我倒要看看，看你们之中，有谁敢在怪物峯岚的面前胡作非为！想让我死？我就
拉着你们一起，死无葬身之地！”
“可恶！”良久不曾插言的黑衣女子只愤然骂出一句，便直纵起身影，追击过去，“不！赤枫之舞，不可以被你这样的人祸害！”风骏一声悲鸣，那一身黑色飞鸦舞起，以一种迅疾之势急破开众人的阻拦，冲上前去。而后，便只有那无尽斩击之音震绝山洞岩壁。
“等等！”眼见如此，巽风终于停下了与那公主的交易之举，他只急切地追了过去，神色冷峻，好似那所谓的峯岚决然是个不可侵犯的暴戾怪物。
——巽风……在你心中，终究是深深地眷恋着这黑衣女子的吧。即便前方是险境，即使前方是地狱，即便你一旦去了就不会有归途，可你，却终究毫不迟疑地冲了过去。巽风，莫道是，她自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吸引着你吗？而大抵，我的身上却是决然缺少那种独特的东西的吧……
我自看得真切，却又宁愿自己从不曾亲眼见到这样的一幕。然而，纵使我是有多么不情不愿，而他，我所深深眷恋上的人啊，为何，于我面前，你竟会如此迫不及待便要离我而去……巽风，那是险地！而你，可愿知晓我的心意？
“怎么会……这样？”一时之间，眼前这景象变幻得也未免太快了些，而我的心绪也早已混乱不清。可是，正待我惊疑难决之际，却只听得身前那弥月公主只悠然声起——
“糟了！龙城，现在，我们可如何是好！那里是蒙山，是峯岚殿下的领地。万一，万一他真的冲撞了……后果不堪设想的！如果师父他在这里失落了性命，那我……我可如何是好……”令人奇怪，此刻的弥月公主却竟像是个失落了主意，完全没头没脑的蠢女人。
“别慌。”身旁的龙城只轻然地揽住她细柔的肩膀，用一种极亲切而温和的软语道：“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先跟过去看看吧。——明镜圆，他到底是不安好心。倘若，他当真引得他们冲撞了峯岚殿下，也不一定就是最糟糕的事情。最可怕的，还是他们冲撞的不是殿下，而正是那个翎飞公主，若真如此，可就是神仙难救了。”
“好，我们马上跟过去看看。”收敛起脸上的疑虑，弥月也终究恢复得和先前那霸气十足的公主势态一般了。
“等等，你们，可以带上我一起过去吗？”我只有些紧张地喏道，生怕又惹到他们了。
不过，还好。那倾衾公主只淡然地看了龙城一眼，便道：“好吧，那就麻烦龙城你了，带上她一起过去吧。”
“嗯，你先走，我随后就到。”话音一落，那弥月身影便渐渐隐去，直在我眼前化成一团红霞，很快便只烟消云散光华暗淡——她，恐怕已经离去了吧。
可是，纵使只如此动作，却终直叫我一声惊叹。而随即地，在我耳畔便响起了那一道天底下最温和的声音，不禁叫人心如鹿撞，“你过来，抓住我了。待会儿，出了这山道，我会唤出一只渊雀。到时候，你可得当心，千万别摔下去了！”
“嗯，我知道了。谢谢……”
就这样，我，夜舒，自是生平第一次跨入了那蒙山之境。
蒙山之中，果然是个令人惊奇的地方。这里，一切都显得是那样的美丽，安详，仿佛所有的生命都在茁壮成长，没有任何山外边的悲凉气息，即便外面依然还是腊月寒冬，而在这里，却一如春季，温然美丽，生机盎然。
——当然，前提是我假意忽略掉蒙山这最西北角上驻守的一些军队。他们，应该就是这弥月公主的护卫军了吧。而在龙城唤出渊雀飞出那山洞第一眼看到他们的时候，我似有意无意地数了一下：果然，好少的人。加起来，似乎连我们一个村寨的人数都比不过。却没想到，这众人口中尊贵的弥月倾衾公主，竟也只是这般的可怜和悲哀，竟连过百的属下都不到！
可是，正当我的眼神掠过那丛林叠起的地方时，却只听得那山林之间赫然一记女声——
“休走，把赤枫之舞交出来！”不知从哪里召唤出来的黑色飞鸦，那黑衣女子只稳稳地坐在飞鸦背上，手里的镰刀在虚空之中也肆意地飞舞——而她所控制那副镰刀的，却是一段冗长的铁链，竟也使得是出神入化，让我看了都不禁目瞪口呆：果然，好厉害呀！
只是，纵使如此，那前方飞驰的明镜圆却终还是不免冷声嘲笑：“来呀，哈哈，我倒要看看，是我入地狱，还是大家一起下地狱！”
如此言语，直叫那黑衣女子不禁更加急迫地追击而去。只是，在她身后紧跟着的巽风却终是难以救援，即使呼喊，瞬步追上，却也终不免眼看着她再次迅疾飞动而去，失落目标。
只是，在这同一时刻里，我们谁都没有注意到，在这样一座即使坐在渊雀背上却依然只觉得没有尽头的山里，正有一位美貌倾城身着杏黄韬光养晦裙的女子正手携着一方编织竹篮。她只轻然微笑着，一边采撷着那遍地生长至完全成熟了的色泽金黄且晶莹通透的玉银小果子。而在她的身后不远处，正有个英伟不凡紫罗兰色软袍加身的男子正悠闲地饮着玉液琼浆。一时间，女子莞尔一笑，朝着那男子看去一眼。而也正在此时，那男子也柔情蜜意地朝她看过来，唇角间只有种安然惬意的神色。
——这二人，便是峯岚殿下之青鸟，及翎飞公主霖儿了。
“铮！”正在那霖儿在那林间快意地采撷着玉银果之时，身前半尺处赫然便闪现出此等弯月镰刀。末了，还不待她作何反应，那又被凌空拽起的镰刀却竟兀自激起了一块小碎石，直打在那霖儿的眉心，叫她一时躲闪不及，竟是猝然倒地，转瞬之间竟是流下一脸的绯红血液！
“霖儿！”青鸟不禁一声惊呼，急冲上前来，忙相扶而起。
只是，那飞鸦却终是跟着那一闪而过的明镜圆追击而来。而正待那黑衣女子试图拉起那镰刀时，却只见青鸟竟是愤然一声，跳将而起，于他背上凝出一对翠绿通透的翅膀，直追击着那镰刀而去。
而后，还不待那翩廻女子有所警觉，底下的青鸟终是一把蛮力直将那镰刀刀柄扯住，而后便只用力往下一拽，便只听得那黑衣女子一声叫唤，一点防备都没有便直从那空中摔落下来。末了，翩廻终是一时难以自持地只在那地上打滚连连，难以停下。
然而，此时此刻，于她身前将其相形狩猎之人，却终究是那个名为青鸟，封号峯岚殿下，被巽风所惊为怪物之人！而拥有此怪物之名的人，又岂会对这样一道从天而降的擅入者有所怜惜？即便是她已滚得是遍体鳞伤，眉头染血，甚至还隐隐地滑入眼眶，直叫人看得心寒，然而，她所面对的青鸟却终还没有做出最后的惩治之举！
待到翩廻只滚落到那已然收起双翅的青鸟身前停住时，青鸟只漠然地丢开那一柄弯月镰刀，而后便直扯住那女子秀长的黑色发丝，狠狠地只将那将近半死的女子只一阵提拎而冷语喝道：“喂！你们这些可恶的东西，胆敢在这里任意妄为，惊扰我等！你知道这是死罪吗！”
“赤枫……之舞……”浑身遍体鳞伤血迹斑斑的女子只如此凄婉地念叨出这四个字来，便只双眼迷离，难以再行言语半字。
而青鸟自也懒得理她。他只漠然地将她摔到地上，补起一脚直踢在她的小腹处，叫人不禁只喋出一口血来。然而，虽眼见如此，那青鸟终只冷笑一声，道，“罢了。看你伤重如此，我今日且不与你计较。反正，今日我也有些兴致，想去见见你们的倾衾公主。如此正好，我倒要看看，这一次她又会替你们找出什么借口来了。哼哼！”
话音一落，青鸟便不再理会这落魄的女子。他只疾步回到霖儿身边，柔声相语，和刚才那似冷血无情之辈竟前后判若两人：“霖儿，你没事吧？伤得重不重？”他这方柔声软语，不比那渊雀龙城差劲。
只是，青鸟怀里的霖儿却并不直接言语，她只似被什么吓破了胆一般，浑身颤栗，直抱紧青鸟往他怀里钻去。一时间，她也不禁言语紊乱，声泪俱下：“青鸟，我看到了，我又看到那一双眼睛了。就是那一双，那一双以前被你所剜掉的眼睛……它回来了，它又回来了……青鸟，我好怕……”
“眼睛？”听得霖儿如此凄厉之言语，青鸟终于再次愤然而起，他只恼怒着回到那躺在地上难以动弹的女子身前，却是再次冷不防地直抓起她那污浊的秀发，拎起她的身子，狂燃暴怒，“又是你了！没想到，时隔已久，你这双可憎的眼睛，居然还敢出来为非作歹！”
末了，那颜色冷峻的青鸟终只冷漠地将他右手二指刺入那少女的双眼，发出铮铮刺响，却叫人不可抵挡——
“哧——哧——”
“咳……”神色凄厉之女子，就这样被他活生生地便剜出了那一双眼睛，一声都难以呼叫得出，只有那嘴边一抹血迹缓缓流出，污秽了整个世界里的平静！
末了，青鸟终只朝那双手上的眼珠子冷冷地瞪去一眼，然后便只随手扔在了那方倒地无声的少女身旁。血，清冷地从那女子的双眼之中流淌而出，无声地染红了那一对略带青色的眼珠：弑神之眼。
“青鸟！你——你竟然！”终于赶到的巽风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即便愤然至此，却终究还是不敢厉声斥责于他。青鸟，这个怪物……为什么，为什么竟会再次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来！难道，剜人双眼，当真是一种极有趣的事情吗？
“搞什么。”面对往昔里也曾为自己所剜出眼睛的人，青鸟终是半点印象都没有的。他只冷声蔑道：“你又是何人。你们的倾衾公主难道没有管教过你们，不可以擅闯我蒙山封地吗！”
“你做了什么。”巽风一时悲切，强压着心底无尽的愤怒了只冷语相问道。
“做了什么？你应该问她——看她都做了些什么。”青鸟轻然蔑道，冷眼看向眼前的巽风，却是丝毫不为之所震动——毕竟，他是青鸟，是这个世界上，纵使连天帝都不可奈何之人！而又有谁，能伤到他，能让他惊恐而畏惧呢？没有，从没有！即便，是巽风……
“姑娘，你还好吧……”纵使心中愤然，巽风也只得收敛起胸中怒火了。他只微微俯下身子，将那满面血秽的少女揽在心怀，柔声叹息，自也无语凝噎。
——是谁说，人是会改变的？
——又是谁说，青鸟和霖儿是善良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在我的身边，竟会接连地发生这样让人无言痛诉的事情？
——青鸟，青鸟……我，能奈你何？
有谁，能宽慰巽风的心呢？
我想，我不能，我做不到。因为，我感觉不到他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