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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不堪往昔(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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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愕然!

    不是因为知道了这个所谓的“惩罚”,而是我想到了一件事……

    怪不得自那天在魔界跟小沐分别后,我和洛痕便再也没见过他;怪不得之前在这里和小沐重逢后,他会完全不记得我和洛痕;怪不得当我和洛痕问他月见为什么眼睛会变红时,他会回答说什么都不知道。

    原来,他不是“不记得”或“不知道”,他是“无法记得”和“忘记了自己知道”!

    我不知道在小沐饱受五雷轰顶之灾的那百年里,他是做了什么来试图改变我和月见的命运,但如果我早知道存在“惩罚”一说,我一定会竭力阻止他,所以……在知道了这一切之后的我,无法再自私地一意孤行。

    义父在我身后扶住了我的双肩,然后双手渐渐发力,将我转过身面对向他。

    “瑾辰啊,我们是一样的,我们都想救小曦,可我们偏偏也都无能为力。你知道吗?早在小曦一出生、我抽去她情丝的那一刻,小沐就来找过我,他也不顾与我只是泛泛之交,指着我的鼻子就骂我无情,还问我为何要这样做。当然,我怎么可能把原因告诉他。他讨了个没趣,便愤愤然地离去了。”

    “不久之后,我再见到他,他却再次问了我同样的问题,而且看他那样子,似乎完全忘了不久前才刚发生过这一幕。”

    “当时的我,始终想不透这是为何。但冥主好玩的性子也是在五界出了名的,所以我也就单纯地当成是他在对我‘死缠烂打’,想要磨出答案来。”

    “这之后,他几乎每天都要来问我一遍‘为什么’,当然,最后都是无果的。也亏得他的‘锲而不舍’,才让我发现了一个秘密,一个连他自己都已不知道的秘密。”

    “有一天,我见到了面色惨白的他,我好意关心他,可他却除了每次都问的那句‘为什么’以外,什么都不肯说。直到他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我替他把脉之后才知道,他的身体,正在受着五雷轰顶之灾的侵蚀!”

    “惊讶之余,我想起了他第二次来找我时的神情,这才发现,或许他不是装傻,而是真的忘了,只是我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冥主大人,为何会为了一个单单只见过一面的小女婴,甘愿背负一个‘欲图逆天’的罪名?”

    “这个疑问纠缠了我几百年,直到那天见到洛痕失控的指责小沐不记得你们兄弟俩时,我才终于恍然——原来他当初要帮的,不是我,而是你,瑾辰!”

    “够了,义父!”

    我一把抓住义父的双臂,竭力阻止他说下去。

    我不要听了,就在前一刻,我知晓了月见背负着世代诅咒的真相之时,我还在责怪着命运对月见、对我的不公,可才过了短短的一会儿,义父的话,就已经彻底将我这自私矫情的想法彻底抹煞。

    何为不公?当命运朝着与我们理想境况相反的方向前行时,我们便毫不留情地开始叱责它的不公。但是我们必须面对现实,这种叱责,没有任何意义,它只是那些轻易就对命运妥协之人,所找的一个借口,一个足以掩盖他们软弱无能的借口。

    很显然,小沐不属于这种弱者。

    以前,我只道是他的特殊身份和地位,造就了他天生淡漠世事的性子。我以为他的冷眼旁观生死宿命,是理所当然,可听了义父的话,我才知道,他或许并不适合做冥主,因为他分明就是个爱憎分明、无法置歹命于不顾的家伙!

    “义父,那小沐他……自己知道‘惩罚’这回事儿吗?”

    “怎么可能不知道?”义父看着瞪大了眼的我,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他知道的,一直都知道,所以才会在我发现他受着天谴时,尴尬地笑着对我说道,‘我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呢,我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可怜了那些被我遗忘了的人和事,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好还是不好,可千万别让我白吃这些苦啊,否则等哪一天我重新记起他们来,一定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哈——’!”

    “命运啊……”义父长叹一声,“怎可能轻易被改写?纵然他是冥主又如何?看看现在的小曦和你,我们注定都是要辜负他了……”

    “不……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义父的双手始终扶着我的双肩,不知道他是想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子,还是想借由我暂且还能继续下去的支撑,来稳住他自己的身形。

    我轻轻推开了义父的双臂,直视着他晦涩黯然的神情,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语气道:“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这个能力去扭转乾坤——毕竟,有着连冥主都失败的前例——但是,除了‘抗衡’,我已再无路可走!我的兄弟,虽然已忘了我,但他为我所做的一切,不可能随着他记忆的缺失而一同被抹灭。他说得对,我不能让他为了我白吃这些苦。”

    “瑾辰啊……”

    “义父,瑾辰知道该怎么做了。放心吧,我不会再为难小沐了,更何况,早已忘了我的他,也不可能再为了我这个‘陌生人’,做出如此大的牺牲来,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我们俩的关系,还没到那个份儿上……”

    我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如果……

    我是说如果……

    如果诱发“果”的“因”不存在了,那么,是不是一切阴谋诡计,都会变成徒劳?

    那么,是不是只要我不在了,月见她……就会变回那个天真无忧的她?

    这是第一次,让我觉得,龙城之内的阳光,竟是如此刺目。

    我开始想念那个晦暗阴涩的魔界……

    我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房中,第一眼就见到了安安静静在床边坐着的洛痕。

    他垂着头,眼帘微敛,冰蓝色的衣着映衬着他此刻安详的面容,一切,显得格外静默、冰凉。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躺在我床上,睡得如同婴儿般安稳舒适的月见——她连睡颜都是含笑的啊!是因为再次听到我唤她作“月见”吗?还是因为时隔百年,她终于又叫出了那声“魄渊哥哥”?

    “洛痕……”

    我才刚开口,却又陡然闭了嘴!

    我是怎么了?为什么连说话声都颤抖起来?为什么要开始啜泣?还有,顺着脸颊淌下的那抹温热感,又是怎么回事?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我慌忙转身,样子异常狼狈,但即便是这样,我也不要让洛痕见到我的这番态容。

    所幸的是,洛痕似乎也是完全没注意到我的落魄——也是,我怎么忘了,在他面前的人,是月见啊,此刻的洛痕,眼里岂会还容得下其他?

    “嘘……”

    我听到身后的洛痕发出一声轻微的嘘声,之后,用同样轻微的声音对我说道:“哥,小声点儿,别把梓曦吵醒了!我可是好久都没见她笑得这么开心了,她现在,一定连做的梦都是甜美的呢!”

    我愕然:她的美梦……里面可是有我?

    但是……

    月见啊!

    偏偏我是你这一生的噩梦才对啊!

    我抬手抹去脸颊上不该出现的水痕,用力捏了捏眉心,然后双手用尽所有的力气,狠狠搓了搓自己的脸,感觉到表情不再那么颓废僵硬之后,我转过身,朝着洛痕走去。

    每一步,我都走得胆战心惊,如洛痕所言,我害怕吵醒月见,我怕惊扰了她的美梦。

    终于,我坐在了洛痕的身边,也是月见的身畔。

    “哥,都说兄弟之间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牵连,叫做‘羁绊’。我们是双生子,这种羁绊,是不是比常人来得更深?”

    我蹙眉,紧咬下唇,不知该如何作答。

    “哥,你说,是不是因为我们自小便心意相通,所以才会连感情这回事儿,都不谋而合?”

    “我们……为什么会爱上同一个人?”

    我也想知道,这究竟是为何?

    但同样,我也暗自庆幸,我们爱上的,是同一个人,所以,我给不了的,洛痕可以替我给予——连同我的份,加倍地给予她。

    我轻轻牵起月见露在被褥外的手:“洛痕,可以出去一下吗?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我的余光,看到洛痕正紧盯着我与月见紧牵的手。

    片刻过后,洛痕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的同时,问了我一个问题。

    “哥,母后说,我们三人之间的这场纠葛,你会率先抽身。这……是真的吗?”

    我点头,却想到或许洛痕看不到,所以开口道:“是的,我认输了。所以,洛痕,就当作是给予我这个战败者的施舍吧,请容许我向你赊取片刻时光,将这场名为‘爱情’的战争铭刻在心,然后,彻底了断……”

    洛痕再没说话,直到关门声响起,我终于再克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无声的哭泣,是宣泄,却又宣泄地格外压抑。

    “月见,你说‘只要遇到了自己真正爱的人,即使没了情丝,感情也还是会不自主地流露出来’。”

    “月见,你可知道,什么是爱?”

    “有一种爱,叫做不离不弃、至死不渝,但是,同样有一种爱,叫做无可奈何、天各一方……”

    “月见,我想,我爱你。”

    “可是,命中注定,只能是第二种……”

    “月见,我虽生于魔族,但是,我却一点儿都不喜欢杀戮。”

    “所以……”

    “月见,你别爱我,千万不要爱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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